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覺苦知甘

釋煮雲

我們常聽見有些人指某些地方為樂園,憑着自己的執見把所謂樂園描繪得聲色俱美;又常見失意的遊子們在懷念故鄉,把故鄉反映到口頭上和紙筆上,盡量的形容,盡量的誇躍,這種境地都是美得一無缺點。認定那是幸福的境界;在中國有文人構造出的「世外桃園」,在外國有哲人理想中的烏托邦……。

人似乎都在向快樂幸福的境地追求的,又似乎是沒有一個人真正到了快樂幸福的境地,在思想界上,對於快樂幸福常作為主要論題,但在思想史上,對快樂幸福從未找到一條共認為準則的定義。

文化是發達了,社會是進步了,不能否認也不應否認,這些發達的過程和進步的由來,確實是由於追求快樂幸福的眾志所推動的。

然而有一件事更不能否認,也更不應否認,就是:追求幸福快樂而推動了文化的進步和社會的發達;可是社會的發達文化的進步,却不能為人帶來真正的幸福快樂。

試看,城市中的人在羨慕鄉村中人的無苦無憂;所謂文明的國家人民在戀慕所謂部落的幽美純良;富人景慕更富的富豪,可是富豪卻又比不上安貧樂道的窮人怡然自得。

這一類「反常」現象非常之多,當人沒有權力時爭取權力,有了權力又開始喜愛無責任一身輕的生活;沒有地位的人在追求地位,然而當他有了地位時,又認為平民我行我素的自如自在。

這些是說明,幸福與快樂的漫無標準,毫無一定的尺度,沒有成例可以遵循,找不到軌路可以進行,雙手可以雕型一個美的形像,一顆心卻不能安於美的固定方位。

追戀失却了的景色人物,狂愛既往的田園村舍,羨慕非己所有的富貴榮華,追求攀仿他人的生活標準,這些又都明明白白的說穿了一則不可不變移的事實,便是,人人都不安於現實,也就是,人人都啃嚼到現實的苦味。

苦?多麼可怕,可是誰也丟棄不了它,男人有男人的苦,女人有女人的苦,富人有富人的苦,貧窮人有貧窮人的苦,為人使役者有苦,使役人者也有苦,受轄治於人者在為苦所圍繞,轄治人者也擺脫不掉這個苦,走路知苦,乘汽車坐飛機搭輪船也是苦。

在這個娑婆世界上,竟是如此的令人難測,人人追求幸福,人人又都找不到真正的幸福;人人都在擺脫苦,而人人又都擺脫不掉這種苦。

答案已找到了,是眾所不能相信,事實又逼着不能不信的——婆婆世界是一條苦海。

凡是生存在這個娑婆世間的,全正在這苦海中浮沉,都正在這苦海中掙扎,也全都正在苦海中飲食著苦水的味道。

不必要我來為苦作一番吹擂,只要俯首安靜思考一番,便會領畧到它的魔力。其實,不用思考,只要稍為想上一想,即能曉得在這個世間,無外無地,無時無地,不被這苦水所淹沒,所吞噬。

多少人,在為這苦試求解除的方法,有些人相信手的力量,認為苦境,可以改造建設成為樂園;有人相信心的力量,認為知足即會常樂。

手固然能聽從心的指揮,心知道了苦,可以用手來解除,沒有房子心知其苦,伸手來搭蓋房子,便解除了這苦,沒有錢來花用是苦,用手去賺錢,就解卸了苦。這些是屬於相信手為萬能者的說法。這似是而實非的論調,常能為一般人所接受,但,當我再進一步的去分析時,便覺得這種想法的不能通。

上面已說過了,苦是共同的現象,是共感的事實,為搬移不了的鐵則,決不是物資上心慾上的滿足而能擺脫的,何況這種物資和心慾又沒有辦法來滿足呢!手與心都不能使我們離苦,這道理已是顯而易見了。

可是,心與手却又是增加苦的根源。

事實是這樣的悲慘,是這樣的不容忽視,又常為人所不見不聞,又為人所常常忽視,其悲慘,也就是悲慘上加悲慘,苦上又加了苦。

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解脫苦的人,應該注意到一些真確的事。用盡所有力量防止了一項災害,可是另一個災害又出現,花了所有的精神減除了某些橫禍,但是另一個橫禍又出現。

火燒房屋帶來災害,我們為了減除這個苦,曾用盡了種種力量,發明了救火車,創造了噴水機,然而在今日,火的災害不僅沒有減除,反而更形增加,一顆炸彈,可以焚燬多少房屋,可以使多少街道化為烟燼,一枚原子彈,可以焚燬數十里的都市,可以使多少鋼骨水泥化為破瓦頹垣,小火有了撲滅的辦法,大火又向我們威脅。能救小火,直到今日,對大火仍是一籌莫展,無能為力。

疾病經年是大禍,為了減除這個病苦,發明了多少儀器,發明了萬千種藥品,可是,直到今天,非僅不能擺掉疾病,新興的疾病正是奇形怪狀的隨後而來。且看,過去不知有什麼六零六針,卻也未感到有什麼花柳病,今日有了抗生素的特效藥,而滿街都是梅毒花柳病院,報紙上天天可看到驚人的統計數字,其比例正直線式上昇。過去不曉得有什麼菌不菌的,人們的身體力大如牛;今日知道了茵,懂得殺茵,這菌是遍地皆是,弄得草木皆兵,沒有一塊乾淨土。打針預防,噴灑殺毒,防不勝防了。新病的發生,如輻射病的出現,悍菌的蔓延,所正為人類增加恐懼,舊病還不能根治,新病大批而來。

交通工具一天比一天發達,海上有幾萬噸的輪船,空中有兩三層的霸王座機,陸地上流線型汽車,豪華飛快火車,人們蠻以為這該是幸福快樂的事了;在另-面,不管是多麼大多麼漂亮的輪船,觸礁、觸雷、遇風、故障,常常可以發生,每次發生,都是損失慘重,生命財產難以估計,飛機的失事更是家常便飯,屢見不鮮。而陸地上的車禍,更難以統計了!所謂市虎橫行,海蛇難馴,飛蝗無常,真是談來辛酸!

這些進步的果實,不是甜的,內中的苦味猶較苦澀,此無他,我們這個苦海,一視同仁,無孔不入的掩遮全世界,任何人都在嘗試脫離它,任何人都會失敗,手改造不了,手也游不出,手更建設不起超生梯。心受這些苦的氣味薰習,受苦的汁液流染,感覺到的,反映出的都離不開這個苦字。

卽使退一萬步來說,在這世間上也有-些能激發出一些幸福快樂的事,像睡眠可以感到爽適,吃喝可以感覺欣快,金錢財寶令人覺得振奮,異性誘惑能增加快活,名譽地位又可以為人感受自豪,這些表面上的享受,卻不能永恒不變,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,人們保持不住三世錢財,生活上不能永遠陷於夢境,即使是恩愛夫妻,到頭來也要落成空,而名譽地位更是樹大招風,殺身惹禍的根由。往往都是上進興致沖沖,後退衰落不振,這些眼前一時的快樂,正是苦的引柴之油,越是快樂份量重,其歸根的苦痛也越大。

世人所見的快樂,實在不是真的快樂,那不是永恒的,也不是真實的,反面看卽是痛苦了。何況,真正的痛苦又那麼多呢!

追求到了是苦,追求不到,其苦更甚。經商失敗,賺不進錢來受苦;鑽營牟求地位,獲不到也受苦,追求情侶而失戀更是受苦。想要汽車,無錢去買在吃苦。想住華廈高閣,而求之不得也是吃苦,唾涎盛宴而吃不到山珍海味自然更是吃苦;恩愛的夫婦,突然遭遇變故,中途有一人要遠出,難捨難分的受著痛苦,手足情深的弟兄,一旦分別各散東西也要受苦,子女見父母逝世自然痛苦,父母眼見子女夭亡更是痛苦,遇見債主苦惱,碰見敵人恐怖,看到冤家煩惱,死時悽慘悲哀,病時呻吟呼號,老時心灰意冷,而生時也是痛苦難忍。

苦!苦!無處不在;苦!苦!無處不是!

我們處處在追求幸福快樂,又說明了處處都在除苦,而追求快樂的結果,又證明了祇要苦上加苦。這不是說該使人失望了嗎?不!不!路還是有的,這唯一僅有的路,就是歸依三寶,正信佛教,行正意淨,圓成佛道。也就是耍你踏上苦海中的慈航渡舟。

慈悲的教主釋迦牟尼,看出了娑婆世界是一苦海,認清了眾苦的根源,經過無數劫的救渡濟化,才證得正果,為我們眾生找得到解脫苦的方法。他指出十二因緣的真理,曉示了四大假合的鐵則,告訴我們宇宙眾有都無非是因緣幻有,地風水火的假合而已!肉體如此,心也不出此!

佛陀指出了宇宙真理,也為我們指出了求証真理的方程式,隨緣大開方便之門,擺出條條光明大道,揭露了曙光的方向,也告訴我們達到永恒幸福的種種步驟。在茫然的苦海中駕駛渡舟,在接引我們到達幸福的彼岸。

多少人登上了這條寬大的渡舟,也有多少人被渡過苦海到快樂的彼岸。然而在苦海中,還要更多的眾生,在迷惑,在摸索,在受苦。

我們知道了苦,也正焦心急慮的在想解苦,終又擺不掉苦;而佛陀早就為我們找出苦的根由,放下渡苦的救舟,想接引我們踏進永恆快樂之地,正是雪中送炭,饑中濟食,貧中贈寶,暗中賜以光明。尤其是,這炭是燒不盡的,這食是醇美的,這寶是稀世之珍,這光明又是永恒之火炬。我們何愚之不接受呢,又有何理由不感恩圖報呢?

從無始以來,不曉得受了多少苦了,在三界遍流浪,受過種種果報,投生於六道之中,遭受天災人禍的洗劫。一世一世的輪迴,一生一生的被煎炸殺傷,一命一命的忍嘗苦果。還有什麼理由再貪戀下去?有什麼可以瞋服的?有什麼可以值得癡心麻醉沉迷?

當我們作種種嚐試,終歸失敗之苦的時候,該是覺悟的時期了,自己的力量渺小,自己的苦果是由自己所種下,想獲得幸福要依靠佛菩薩的渡舟,想快樂幸福應要早早種植福田。

我們登上救舟的人,望望舟邊苦海中浮沉人羣,心猶在驚悸。自己嚼嚐這真正的甘味之後,不能不對仍在吃苦水的人作真摯的呼籲:「來吧,爬上佛陀的慈舟,去到真正的幸福快樂之邦,到這兒才是出苦入甘的唯-門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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