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佛城金剛菩提海 Vajra Bodhi Se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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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河與怒海

翁松安

一粥一飯,當思來處不易。

半絲半縷,恆念物力維艱。

這是朱柏廬先生在他的治家格言裏,勸告世人的名言,我在萬佛城齋堂內牆上看見。

「施主一粒米,大如須彌山。」

這更予我們重大的警惕,暴殄天物,真是難逃的罪過。

忘 記了是哪一個朝代,卻說有一位宰相,在朝深得皇帝器重,言聽計從,於是他聲勢之大,一時舉世無匹。他的相國府後面,有一條小河,清流涓涓,下流不遠的地 方,有一間小廟宇,懸河而築,住著幾個出家人,平日甚少外出化緣,又甚少看見有人携帶物品去供奉,外人實在不知底蘊。原來上流的相國府的大廚房,每日都把 剩餘的白飯,拋在河裏,白飯隨著河水順流而下,流經那小廟宇時,出家人就把它撈起,放在畚箕上晒乾,除食用外,把餘剩的好好貯藏起來,附近窮苦的百姓,還 不時受到他們的布施。

後來那位宰相不知什麼事情,開罪了皇帝,一詔令下,把他革職抄家,還身入囹獄,他花了不少錢,才從牢獄裏放了 出來,可 是,以前的富貴榮華,活像春夢一場,了無痕跡,現在孑然一身,連三頓飯也成為問題。有一天,他打從那小廟宇面前走過,出家人認得他是從前的相國大人,可憐 他淪落到這個田地,於是請他入內,泡了兩碗白飯乾給他,吃得津津有味,飯後多謝出家人的慈悲布施,出家人微笑地對他說,相國大人,不必客氣,如果要多謝的 話,應該多謝你自已。因為相國大人剛才所吃的飯,是相國大人以前相國府的大廚房拋棄出來在河裏的東西,我們只不過經手把它撈起來晒乾罷了,阿彌陀佛。後來 還給他兩袋乾飯才上路。

這一針見血的事情,我們看後作何感想?

享福即是消福,浪費即是折福,這涵義大家同意麼?

上面講述的不過是一個故事,現在我向大家講述一個活生生的事實:

在 中日戰爭期間,國軍節節後退,上海已成了孤島,市民在艱苦生活中撑持着,另一方卻成為奸商巨賈的天堂。我有一位遠房的親戚,在這混亂時期,投機走私,左右 逢源,幾年下來,卻積聚了不少孽錢,高樓大廈,妾美妻嬌,不在話下,但是,那時的重慶份子,都活躍於上海,對像以鋤奸及暗殺那些泯滅天良,屯積居奇,大發 國難財的商人,他覺得處境惡劣,為安全起見,乃挟資南走香港;又想大展拳腳,重施故技,在港的黃金市場,股票市場,大進大出,無奈逆風頻吹、形勢不利,無 何,他的資金,眼看已損失不少,他也領會到市場上的風險,委實太大,不能長此以往,為保存實力計,乃改變策略,購買樓宇收租,實實在在,風吹雨打,萬無一 失,這是個十全十美的最好辦法,坐享其成。

不料日軍燃起了太平洋戰火,飛機突襲香港,平地一聲雷。大家從美夢中,驚醒過來,日本的南征軍 隊,從華南水陸并進,夾攻香港,香港彈丸之地,英軍雖奮力抵抗,那能敵得過日軍的強大火力?終於香港在短短期間內便落於敵手,淪陷期間,治安紊亂,物價飛 漲,情形比他在上海南回時,不知惡劣過幾十倍,市民已紛紛逃難歸鄉,當然樓宇都空下來,即使有人住著,也無租金可收。平日他過慣了豪濶生活,日銷千金,馬 上捉襟見肘,趁著手上還有點錢財,混在逃難的人群中回鄉,在水陸封鎖重重,兵荒馬亂的路途中,可憐他身上僅有的幾個錢,卻被土匪搜劫得乾乾淨淨,餘下的祗 一條性命,吃盡了苦頭,終於回到家鄉去了。可是生活的問題,馬上嚴重地擺在他面前,吃什麼?穿什麼?使他在驚魂甫定中,想到今後鄉居的歲月。

鄉 人的忠厚純樸,是久居都市的人所不能想像。所以他的憂慮,在鄰里的協助下,很快獲得解決,當然這不過是起碼的生活而已。他想起從前食有魚,出有車,妾美妻 嬌,洋房花園,好像做了一場美夢,空回憶是不能彌補現實的困難環境,又看見那些土財主們擁有的良田美地,農民們老幼全家通力合作,深耕力鋤,粗衣溫飽,尤 其是鄉間的綠水青山,鮮美蔬菜,實在都比城市優勝多多,所以他漸漸不以鄉居為苦,且以為樂。

不久,日本在原子彈威力下無條件投降,結束了第 二次世界大戰災禍,他等待交通恢復後,匆匆地趕回香港,飽受戰火摧殘下的香港,滿目瘡痍,他的樓宇,大部份已是破爛不能居住,要修理,一時哪來這筆費用? 而且他覺得物業在城市裏,好像水上浮萍,一個無情的風浪打來,就變了支離破碎,過去在上海和現處的香港,這教訓實在給他太強烈了,遠不如在鄉下的腳踏實地 的好。於是打定了主意,閉著眼睛,把所有的樓宇價平也好,價賤也好,一概賣掉,將資金携帶回鄉,廣置田地,重新成家,於是他又搖身一變,成為一個有權勢橫 行鄉里的土財主階級,滿以為從此可以優哉悠哉,過此一生。

但是,世間上的事情,那幾件盡如人意?他的錢畢竟來之不義,那有久享之理?又不 久,共產黨席捲大陸,掀起了清算鬥霸的各種運動,他有自知之明,如不及時逃避,勢難倖免。然而又逃到什麼地方去呢?以前在香港的物業,早已賣個精光,而現 在的田地,卻不能搬走,身邊一時又沒有多少錢銀,真是留也難,去也難,但是留則腦袋肯定搬家,去則還有半線希望,權其輕重,當然取之後者以為賭注。於是與 幾個同等階級在密商逃難,選擇了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,大家携著一些簡單的衣物,偷偷的跑到江邊,出重資雇了一條小漁船,目的地是澳門,先逃出魔掌,再過香 港便容易了。他心裏想,以前在港,是有不少朋友,這次重回,或許碰上一二個有辦法的人,不愁沒有枯樹逢春的希望。所以他在顛簸的小小漁船上,心境也開朗了 許多。計時間還有幾個小時,船便離開共軍勢力的範圍,那時他的心情,活像海水衝擊著船身一樣簸蕩著,生死存亡,繫於這個短短時間內。他從蓬罅中仰望天空, 祗看見一團漆黑,小船在浪濤中艱苦掙扎著前進,幾個人都低著頭沉思各人自己今後的事,忽然前面遠遠的地方,發現了閃爍的燈光,大家興奮起來,一同地說: 「我們終於逃出了魔掌」,回顧後面,那暗黑的地方,不正是魔鬼在吃人的地方嗎?前面的燈光,越來越近,越近越亮,已經可以看見海上的白浪滔滔,岸上的建築 物,在風雨中也可以約略地看見輪廓。

新生在望,大計將成,幾個人的心情,正泛起了無比的興奮與鼓舞。突然間,一個巨浪從正面打過來,把這小小的漁 船打翻了,幾個人在怒海中呼救和掙扎着,結果,其餘的人都被人救起,只有他在被拋落海後,浮沉了幾回,以後便不再見到他出現了。

大家看了這個活生生的事實,內心作何感想呢?不過,我要反問,地位和金錢可以製造一個人的快樂和幸福嗎?當權 勢旁落,千金散盡的時候,那個人又怎麼樣呢?我认為上面所講述的故事和實事,是最恰當的答案。

金剛經上有四句偈:「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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